花丝镶嵌是“燕京八绝”传统技艺之一,也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它有着悠久的传承历史、独特的皇家气韵,更因精美绝伦的艺术价值、巧夺天工的工艺价值、华贵古典的收藏价值而颇受当代社会关注。相较于一些人对明神宗万历皇帝金翼善冠的掌故叙事而言,更多人是通过“国家最高荣誉勋章”了解并感受到北京花丝镶嵌传统制作技艺的当代魅力。
花丝镶嵌传统技艺已经传承发展了3000多年。早在商周时期,细金制作技艺就已存在并有极高的技术水平,商周墓葬中出土的一些细金器及金饰都有花丝镶嵌的早期雏形。汉唐以来,随着经济社会繁荣稳定,金器金饰的普及应用程度不断提高,逐渐成为上层贵族尊崇的物质追求。唐代产金业和冶炼技术的发达,带动了金器制作技艺的成熟和精细化。唐代官营手工作坊中已有专业的“细镂之工”,学徒至少需要四年,以金为对象的技术种类多达销金、拍金、镀金、织金、披金、泥金、捻金、炝金、圈金、贴金、嵌金等十余种。这些技艺的绝大多数至今仍有传承,唐代墓葬出土的金器很多都能见到今天花丝镶嵌技艺中捶揲、錾刻、花丝、镂空、镶嵌、炸珠、焊接、鎏金等一种或多种技艺。除此之外,汉唐金器的纹饰也为花丝镶嵌纹样的发展奠定了重要基础。
对于北京花丝镶嵌而言,明清两代的宫廷需求与技术发展有着更加直接的影响。明代银作局、清宫造办处都是重要的内廷金器制作机构,为了承应皇帝旨意与宫廷生活需求,内廷造办机构会从全国采买材料、调派巧匠,超工料成本地进行生产制作。正因为物料人员的广泛流动,明清北京花丝镶嵌技艺还带有较强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色彩,传统汉民族地区花丝镶嵌技艺与少数民族金银器制作技艺,在技术、纹样、物料上日渐取长补短,相互交织,融为一体。
近代以来,随着宫廷花丝镶嵌匠人流入民间,这项传统技艺逐渐走向了商业化和行业化,也在民众口耳相传中变得更加市民化。北京地区流传着一则关于花丝镶嵌的“金玉良缘”的传说,主要讲述了一个花丝镶玉的小球薰挽救一段美好姻缘的故事(李苍彦编:《美的传说》,北京工艺美术出版社1987年版,第169-171页)。故事梗概是这样的,一位年轻的手艺人眼瞅着自己的娃娃亲要被媒婆搅黄了,这时候一位成熟的老手艺人送给他一枚金丝球薰,年轻人拿着金丝球薰重新到女方登门挽救了自己的姻缘。故事以一枚花丝镶嵌的球薰为媒介,球薰既是嫁妆,也代表着手艺的传承。
清末民国时期,北京金店银楼逾百家,多集中于前门、大栅栏、东四、西四一带,在通州也有天聚、瑞源、宝兴等首饰楼,大都采取“前店后厂”的形式,聚集一些小有名气的花丝镶嵌匠人在这里耍手艺,面向达官显贵和社会名流出售订制金银饰品。张聚伍就是当时行业内十分知名的手艺人,曾在西城羊肉胡同老庆利攒作学徒,后因技术精湛被称为“花丝王”,据说这位花丝王和以往的好手艺人一样经常承揽宫内活,在宣统皇帝大婚时曾被召进宫给正宫娘娘做首饰。
一些其他工匠不敢接的活,花丝王都能游刃有余地完成,“民国期间曾做了24个小饰片,每个1寸见方,用银丝掐出二十四孝图,人物的动态和表情均表现得惟妙惟肖。他还用堆垒方法做过一对华表和一对狮子,每个不过几两重,却能造型生动、玲珑剔透。”(厉宝华编著:《花丝镶嵌》,北京美术摄影出版社2015年版,第35页)
新中国成立后,公私合营帮助传统艺人向国家工人转型,集体化、组织化的规模发展也带动了这门传统技艺的新生。通州作为花丝镶嵌工艺的集中传承地始于1958年,在经过公私合营的集体化道路之后,当时北京地区已经相继成立了北京花丝厂,北京第一、二花丝生产合作社,北京第一、二镶嵌合作社等,最终五家合并在原通州孔庙遗址组建了北京花丝镶嵌厂,工人主要来源于北京、河北、山西和山东等地。自此,通州成为北京花丝镶嵌制作技艺传承发展的“根据地”。
2007年,通州区政府组织申报的北京花丝镶嵌制作技艺入选北京市第二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2008年,北京市通州区和河北省大厂回族自治县申报的花丝镶嵌制作技艺入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如今,在北京通州还有赵春明、赵云亮等传承的区级花丝镶嵌非遗项目,以及与之相关的靛庄景泰蓝制作和黄铜掐丝珐琅制作等区级非遗项目,这些都能反映这项传统技艺的当代生命力。
传统花丝镶嵌制作技艺工序繁多,从最初设计到完成有20多道,前后相互映衬呼应。这其中,最具核心价值、最有标志性和代表性的技艺主要有花丝、錾刻、镶嵌、烧蓝和镀金(关于北京花丝镶嵌制作技艺的具体工序,详见厉宝华编著《花丝镶嵌》,北京美术摄影出版社2015年版)。
花丝技艺是最基础的技艺,通过掐、填、攒、焊、堆、垒、织和编等工序进行花丝制作。掐丝,最重要的工具是镊子,这道工序虽然很基础,但是掌握熟练并不容易,要想掐得自如,能够适应满足各种图案纹饰的需要必须经过长期的学习和训练,由易到难,由简入繁,由规矩准确到惟妙惟肖。清末手艺人张聚伍就是因为掐丝掐得好,生动形象,被称为“掐丝王”。将花丝填入对应的图样轮廓,称为填丝,根据所填花样不同又细分为填巩丝、填卷头、填花瓣、填各种锦地等。攒活,
顾名思义,就是将不同的花丝构件按照预先设计好的图样攒在一起,形成一个整体。之后,再用焊药将连接处进行焊接。焊接非常考验艺人经验,如何调制焊药的比例,放多少焊药,在哪个节点放,用火烧多久才能既牢固焊满又平整光滑,都不是光靠掌握比例就能做好的。为了丰富器物的形态,尤其是增强立体造型,需要对花丝部件进行堆垒。必要时,还需要用金银丝将不同花丝编织在一起,常采用的花纹有小辫、十字、螺纹等,所用金银丝数量有三股、四股、六股不等。小小花丝,积少成多,相互交织,竞相交叠,拼攒成理想的图案和器型。
錾刻就用錾子塑形或刻画。镶嵌则是将珠宝螺钿镶嵌在器物上,以锉工嵌宝石为主,方法主要有爪镶、挤珠镶、包边镶和轨道镶。传统镶嵌技艺同样看重手法,要求心灵手巧,艺人用一把锉进行找形、抛光和校准,不用任何粘合剂就要做到严丝合缝、平滑舒适,十分考验艺人的巧劲儿和耐心。若用银做胎体,还要敷银蓝釉料进行烧制,称为烧蓝。最后可用镀金进行整体装饰。
通常很少有艺人能够掌握所有技艺,但试图掌握并知晓这些核心技艺是每一位匠人的最终追求。一件精美的花丝镶嵌作品大多是由若干艺人按照一定的分工协作共同完成,一件作品的完成需要经过设计、制图、塑型、制胎、制丝、花丝造型、錾刻、烧蓝、攒焊、镀金、压亮、镶嵌、配座、包装等工序。
花丝镶嵌作品主要有摆件陈设、实用器皿、首饰,另外还可用于佛像和法器等供品。因其具有艺术装饰与独立实用兼具的特征,花丝镶嵌还与珐琅、雕漆、玉雕、骨雕等制作技艺有机融合,创造出更富艺术审美的精品佳作。
在北京花丝镶嵌的当代传承中,工艺美术大师起着重要作用。和大多数传承人一样,工美大师也是通过师徒传承的方式进入该行业,但他们凭借常年的辛勤努力,熟练掌握多道工序、核心技艺和整体生产流程,并在团队中发挥关键作用形成自己的代表性作品,最终受到行业和社会认可。白静宜、程淑美、马福良在获得“中国工艺美术大师”的称号后,尤为注重在花丝镶嵌整体特征基础上,打造和形成自己的风格,如程淑美就突出于创意设计形成了“程氏花丝”流派。以大师为核心的相对稳定的技师团队则保障了整个行业技艺的相对稳定传承。
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与发展正需要在行业稳定传承中实现创新发展,而极具个人风格或艺术流派的作品不断涌现,将会为整个花丝镶嵌行业注入新的活力和生气。传统工艺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也同样需要在个性化和流派化方向上不断衍生新品牌,以品牌的维系与发展不断刺激和反哺整个行业与工艺项目的持续发展。
迈入数字自媒体时代,花丝镶嵌制作技艺也越来越走进大众生活。传统企业和手艺人正在紧随数字文化新发展进行生产与传播方式的转型。他们或是在直播镜头中展示核心技艺,或是将艺人巧思瞬间通过短视频的形式记录传播。
北京东方艺珍花丝镶嵌厂(原北京花丝镶嵌厂)就通过抖音等多媒体平台传播花丝镶嵌传统制作技艺知识,配以详尽工艺介绍展示企业最新产品,还将传统器型与当代工艺进行对照讲解。网友只要点进抖音店铺,还能很容易购买到花丝镶嵌的工艺品和小饰品。当然,从可见的流量数据来看,花丝镶嵌等传统工艺的新媒体传播与发展也亟待需要专业化人才,尤其是既懂传统技艺、有情怀,又深谙新媒体运营的年轻传承人加入,进一步提高知识传播力度和准确度。
除了国家级非遗项目之外,全国市区级非遗传承项目,乃至各地如重庆、成都、贵州等传承人也在用同样的形式传播附有地域色彩的传统技艺。花丝镶嵌技艺在数字文化时代再次呈现出民族地域文化共融共通的新局面。